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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五章 画相惜

雾,更浓了些,像是阆水被蒸腾的汗渍。不过,若是阆水北岸的敌营起火,南岸的佯攻部队依旧能看的清楚。

“杨将军……”欲言又止的是渝州城参军祁敬瑭,他口中的杨将军,正是此次佯攻部队的统领,下万户杨清臣。

杨清臣望着阆水北岸的目光落在祁敬瑭身上,说道:“祁参军,有话不妨直说。”

“斥候兵方才来报,敌军大营有一场不大的骚乱,我想……”

杨清臣脸色一沉,冷厉的眼神像一柄利剑刺向了祁敬瑭,低声说道:“莫非祁参军是此次佯攻的主将!”

祁敬瑭身子一颤,后背汗水涔涔而下,稍稍恭身,说道:“末将不敢。”

望着阆水北岸平静如常的敌军大营,杨清臣心中多少有些惋惜。

杨清臣知道那个名叫陈情的少年,知道那少年初进渝州城便定下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奇谋,同时也知道这场实虚变换的佯攻,也是那个此刻身处敌军大营的少年定下的。

如此年纪,如此韬略,他人望尘莫及。

可……这少年虽善阳谋,却乏阴谋!

或许北岸敌营那场不大的骚乱,就是这少年殒命的信号吧!

杨清臣隐隐听到一些风声,很隐晦,也很心酸,更多的是无奈。

参军一职,并非征战沙场的战将,往常只是在中军大帐中为主将提计献策,除非敌人冲了进去,否则参军绝不会上场杀敌的。

可是,今日祁敬瑭竟然来了!

杨清臣看出了些什么,是与自己听到的风声有关,起初自己并不相信,可是,在那少年刚刚踏足阆水北岸之时,祁敬瑭便有让自己发动佯攻之意,他才确信自己听到的风声是真的。

五万人的敌军大营,让五十人前去偷营放火,无异于是去送死!

杨清臣深深叹息一口,瞥了一眼已流逝了半个时辰的沙漏,失落的摇了摇头,右手按在佩刀的刀柄,就在他准备拔刀大喊进攻之时,大地剧烈地摇晃了起来,阆水也如同煮沸一般。

是地震了么!

……

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胸口,陈情将那个已经被自己点穴的鞑子兵的盔甲脱了下来。

这是陈情选了好一会儿,才找到一个和他身材差不多的鞑子兵,有了这身装备,便用不着偷偷摸摸了。

不过,就在陈情与鞑子兵玩“老鹰捉小鸡”的游戏的时候,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。

自己这根搅屎棍般的队伍,到底有什么用处?

陈情心中隐隐有些异样,不过,异样也随着他来到敌军军营最大的营帐前而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
他要刺杀敌军主将!

“站住!”

帐前的亲兵见到浓雾中两道身影朝中军大帐走来,厉声喝止。

正是陈情与那被他点穴的鞑子兵。

此刻二人盔甲互换,陈情左手扣住鞑子兵的命门,鞑子兵不能言语,只得踉踉跄跄地跟着陈情走。

“你们是干什么的!”

“这就是今夜偷营逃跑的那个小子,好歹是被我们逮住了,我家将军说,让我将他带到中军大帐,听候发落。”

亲兵上下打量一番,说道:“这家伙怎么了,怎么和一滩烂泥似的。”

“哦,这小子被捉住之后便被我家将军挑了手脚筋,现在已经是废人一个了,若不是我拎着他,早瘫这儿了!”

亲兵点点头,说道:“在这儿等着,我进去通禀一声!”

陈情心中暗暗琢磨,若是鞑子主将不同意自己进去,自己便立时冲到里面,反正此刻夜已深了,区区几个亲兵根本不会是自己的对手。

正兀自想着,亲兵从帐中出来,搜了陈情的身,便掀开了帐门。

早春的雾都,夜晚阴冷潮湿,与温暖干燥的中军大帐形成鲜明的对比,而且这间营帐,明显要比明玉珍的中军大帐大出不少。

除了拥有与明玉珍中军大帐里相同的一套军事物品之外,孛儿只斤?伊勒德的桌案前还放着一口大铁锅,里面煮着肥美的羊肉,那诱人的香味,让陈情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。

孛儿只斤?伊勒德是此番鞑子进攻渝州的主将,这是陈情听明玉珍说的,声东击西,奇攻西门的计策恐怕也是他想出来的。

陈情不禁对面前这位留着辫发的将军有些钦佩,他并不是钦佩伊勒德的计谋,因为这种计谋,自己若是身在他这个位置上,或许也会想出来。陈情是在钦佩伊勒德的胆魄,明知西门险地,还能出兵西门山道口,意欲在狭窄的峡道中取得胜利,陈情纵然是想到,也不敢去做。

不过,陈情更多的惊讶,因为在他第一眼看到伊勒德之时,他并不是在分析军事地图,而是在用一支狼毫笔在白宣上勾勒着一块嶙峋的山石。

陈情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动笔了,最后一次是半年多以前,在斑竹林的农家池塘后,画的那副落日晚塘图,他不禁想起了孙若若,那个可爱天真,笑起来左边脸上还会出现小酒窝的女孩。

跪在地上的陈情极力地稳了稳心神,自己此刻想这些完全是在找死,他低着头,抬眉瞅了一眼依旧在作画的伊勒德,就好像从未有人进来过一般。可陈情知道,他必须要画完这幅画,才会注意到在飘散着羊肉香味的大锅后面还跪着两个人。

爱画的人总是痴的,作为爱画的陈情很有发言权,就像醉酒的王羲之挥写兰亭序一般,不能稍停,必须一气呵成,否则这幅画总会失那么一丝的韵致。

不是作画人是体会不到这份感情的,若是此刻下面跪着的是名普通的士兵,或许会跪得焦躁不安,但陈情不会,并不是因为他的心思有多么的沉静,而是因为他懂一个画者的心。

煮沸的羊汤或许是此刻最响亮的声音了,可陈情充耳不闻,他听到的是落笔的声音,那笔锋轻擦白宣,那狼毫肆溅浓墨,一丝丝线条,一寸寸缀点,笔达韵至,心到神来。

哒!

这是笔杆与笔搁轻触的声音,这也代表着伊勒德的画已然完成。

“看!”

“我这幅月影荷香图怎么样?”

伊勒德说的是蒙古语,陈情却听的懂,自然是因为藏书洞中有蒙汉互译的书卷。

听了这句话,陈情心中咯噔一下,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?难道是自己暴露出什么被他发现了?陈情紧紧握住藏在那鞑子兵腰间的紫刃,准备一击格杀他。

“比王冕的荷花如何?”

伊勒德又问了一句,陈情后背汗水涔涔而下,紫刃已在那鞑子兵腰间抽出两寸。

“呵呵,差了些么?”

陈情心中一凜,这句话明显不是对自己说的,难道营帐中还有其他人!

此刻的伊勒德拿着张满是墨迹的宣纸,侧着身子,却不见他眼睛往别处看,陈情一时也不知那人到底藏在了哪里。

不过此人能悄无生息的隐匿这么久,都没被自己发现,看来是位高手啊。

如此一来,陈情不敢贸然动手了。因为他本就距伊勒德有一段距离,未必能一击必杀他,此刻还有位隐藏的高手在,自己杀他的可能性便更低了,必须要靠近之后才有把握。

“嗯……”伊勒德点点头,说道:“我会注意的!”

他会注意什么!难道隐藏在侧的高手发现自己了么?他告知伊勒德要注意自己么?可是听伊勒德的语气,好像是下属对上司的口吻,难道伊勒德并不是攻渝州城的主将,而是那个让他注意的人!

陈情一时心如乱麻,自己到底该杀谁,还是要两个都杀!

“你们是怎么捉住他的!”

陈情心头一颤,这句话是问的自己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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